永远的句号

死亡之所以恐怖
是因为 那是永远的句号
没有下次 没有以后 没有然后
就这样 没有了
遗憾 抱歉 不舍 就这样狠狠的被终止了

那一天 坐在回程巴士的路上
想了好久 如果真的 是最后一次 会怎样
然后我就开始发现
这几年 回到家 其实都是对着电脑 比对着他多
慢慢的 离他越来越远
那个跟着他在厨房转的孙女 开始偷懒躲在客厅
那个每天会拿好药的孙女 要等他提醒才记得
那个会细心帮他黏纱布的孙女 会嫌麻烦而只想在沙发懒着
虽然我们坐在同一个客厅 可是占据不同角落 一个下午 可能一句话也没说上
是前两个星期 看到腿伤后很衰弱的他
我才真的坐在他身边 陪他慢慢的聊天
也还好 我们最后的相处 还是很美好的

很多事情 因为觉得还有时间 不急
结果 就变来不及
说了好久的酿红酒 因为一直找不到适合的玻璃瓶 一直没做
承诺他的鼎边糊 食谱还藏着
秘密盘算的回乡之旅 一直在等他身体比较好
想为他记录的南下之旅 总是搁着 因为故事好长 要有时间慢慢来
做好了的家庭相册 收在橱里 还没给他看呢
因为我真的相信 他会活超过一百岁
他说想看我的毕业典礼的时候 我是很肯定的 才差那几个月 一定能的
我不知道 无常来的时候 真的那么无常

然后 忍不住想到了很多“不会有了“
不会有人 需要我用福州话沟通
不会有人 需要跟我用笔纸沟通
不会有人 开着national geography 叫我做翻译
不会有人 看着电视节目 跟我说中国
不会有人 叫我给他递苍蝇拍
不会有人 硬硬逼我们去买柚子还人情债
不会有人 每次看到新闻预告 就问我什么是焦点
不会有人 每天早上要我泡加了两大匙糖的黑咖啡
不会有人 在吃饭的时候 跟我玩互相夹菜的游戏
不会有人 笑我们为什么要拜婆婆 然后又莫名其妙的问 我们会拜他吗
不会有人 其实很手紧还硬要塞钱给我
这条清单 我可以写很长很长很长
就这样 很多的习惯 没有依附了

他不在之后 我都不主动提想回家
因为觉得客厅空了一角 很空 很大 怎么坐都不平衡
我怕 在家每个角落 每个物件都触景伤情
我想 我们都需要时间适应
真的很空的客厅

但是我更怕 记忆流逝如水 抓不住
我会忘记 忘记他的故事
他念念不忘的乡下 小溪 寺庙 家人 往事
在南洋的日子 吃番薯叶 芋头面 砍树的日子
我怕 我会忘了这些故事
他的声音 他的脸 会越来越模糊
因为现在 我已经忘了这些故事的细节了

红线说 他很幸运
我想 我也是幸运的
因为可以 在一个特别古怪的老人身边长大
但是我很贪心
在我庆幸的同时 还是想要更多
但是我也知道 够了 我们的固打到了
这些回忆 够我用一辈子了
谢谢你 住进我们家 让我有机会重新认识你
谢谢你 让我成为不一样的人
真的很感恩 有你